“笑什么？”

　　“没事。”

　　许雁临摇摇头，一只手握着笔，另一只手托着脸颊，笑眯眯地看着他，“和哥待在一起，很开心，就像小时候一样。”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夏天晚上，睡到一半的时候外面下了大暴雨，屋顶漏雨漏得很厉害，屋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鞋都湿透了，我们两个的书包也飘在雨水里，书本资料都湿得不能用了。”

　　沈辞盈原本被突如其来一场雨弄得心烦意乱，冷着一张脸站在床上，垂眸看着一团糟的屋子，扫过那些锅碗瓢盆。

　　许雁临坐在床沿，两条腿晃来晃去地在水里搅来搅去，抬头时看到沈辞盈不大高兴的样子，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晃。

　　“擦干净上来，别着凉了。”

　　许雁临冲他笑，随手扯下一张草稿纸：“哥，我给你折小船玩儿，别不开心了。”

　　许雁临折了纸船放进水里，那些纸船从床边一直飘到门口去，后半夜沈辞盈坐在床上抱着膝盖睡着了，许雁临从高处的衣架上取下没被弄湿的几件儿衣服，叠在一起盖在他身上。

　　沈辞盈看着他笑意愈浓的眼睛，听到他略带怀念的语调，心脏某个地方好似也随之塌陷。

　　他静了静才问，“小时候日子那样苦，你怎么都不带怕的？”

　　“我有什么好怕的？”

　　许雁临的脸上没有半点惧色，反而很嚣张地挑了挑眉，那是从前的沈辞盈很少在他脸上窥见的张扬。

　　沈辞盈看他许久，忽而想起什么，“小时候临近年关，别人家的哥哥都会带着自家的弟弟出去买吃的，买玩具，买新衣服。”

　　他合上书页，“就连你过生日的时候，我能给你的，还是那一小碗盛不满的粥，和清水没什么两样。”

　　许雁临曾经跟他说过许多遍，这个世上最不需要对他感到愧疚的人就是沈辞盈，但这并不妨碍他几乎把自己所有的歉疚都给了他，仿佛没能让许雁临过得和别人一样好，是他的过失。

　　许雁临说不需要，沈辞盈仍旧固执。

　　“可是如果不是哥，可能我早就死掉了，也不会有人记得我，没有人为我供奉香火和祭品，一碗清水似的粥都是奢侈。”

　　他的声音低下去，却在看见身旁人做出蹙眉不满的动作时安抚性地笑，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他。

　　仿佛那些无声的寸缕目光都变得多情，从沈辞盈的脸上一一滑过，他说出口的话像是在许诺，一字一顿，格外诚恳。

　　——“我有哥，我有你在身边，没什么好怕的。”

　　沈辞盈正想说些什么，许雁临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呼出声之后匆忙撂下手里的笔，一把抓过椅子上搭着的羽绒服外套，旋即快步朝门外跑去，速度快到沈辞盈想叫住他都没反应过来。

　　大约五六分钟过后，许雁临拨通了他的电话，说话声伴随着电流传过来，大约是手机挨得太近，沈辞盈甚至要以为这是许雁临正贴着自己的耳朵同他低语。

　　“哥，你快下来，记得穿外套啊！”

　　“你去做什么了？怎么还不回来？”

　　沈辞盈心中存疑，但还是依照他的话去做，出门前带上了新买的围巾，刚刚许雁临跑出去的时候火急火燎的，什么都没带。

　　他下了楼，脚步猝然停下来，站在楼梯口的位置，看到不远处的许雁临，手里握着点燃到一半的烟花棒，朝他笑得开心又热烈，见他出来了，赶忙招招手：“哥，快过来！”

　　沈辞盈不受控制地走过去，朝他挥手的许雁临好像大雪纷飞时的一团火光，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哥，新年都要许愿的。”

　　许雁临揽着他的肩膀往一旁走，把他手里的围巾取过来，踮了踮脚围在沈辞盈的脖子上，然后把另一只新的烟花棒递到他手里，示意沈辞盈点燃。

　　旁边一棵枝干粗壮的树遮挡了他们的身影，枯枝承受不住过多的雪，簌簌地落下来。

　　“哥。”

　　鬼使神差的，沈辞盈无法说出任何嫌他幼稚的话，握着自己的那支烟花棒靠近对方的，借着许雁临手中的烟花棒的火焰，点燃了自己手中的那支，两支烟花棒凑在一起的那一瞬间，燃起来的光亮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耀眼。

　　沈辞盈闭上眼，他觉得自己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烟花在眼前燃烧时的温度，成为冰天雪地中唯二的热源。

　　另一处热源，来自许雁临，他身边的这个人。

　　几秒后，他缓缓睁开眼，许雁临迅速地在他手中的烟花棒燃烧殆尽之前，又重新续上一支，好像这样他手里的那支就永远都不会灭。

　　沈辞盈低敛着眉眼，垂眸看向烟花的样子极为漂亮，好似被点燃的烟花也为他的神色覆上一层暖意，遑论他脸上还带着笑，眼尾向上挑起，弧度温润。

　　他痴痴地问：“哥，许了什么愿？”

　　沈辞盈抬眼瞧他，笑得更明显一些，然而只一眼，这人又撇开眼不看他了，专注地瞧着手里的烟花，笑意盈盈地：“保密。”

　　许雁临渐渐看得入了神，视线长久地停留在他的脸上，那些细碎的光点映照在沈辞盈的脸上，照出不规则的斑驳。

　　“沈辞盈……”

　　他低声呢喃一句，遵从了本能地驱使，三魂失了七魄般贴上去，碰到沈辞盈微凉的唇角，轻轻贴了一下，感受到肌肤相亲时的柔软。

　　叫他心生一点餍足，又生出许多得陇望蜀的贪心来。

　　沈辞盈的睫毛颤动极快，带着无法流畅思考的讶然，睫羽扫过许雁临的脸，泛起轻微的痒意。

　　许雁临结束第一次的触碰，分开不过毫厘之差又再次凑上来，几乎准确地碰到他的嘴唇，这次却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开始了浅尝辄止的动作。

　　纯粹而温情的，是他们第一个吻。

　　在冬季发生。

　　直到火光渐渐熄灭，一切重新归于黑暗，空中似有风声掠过，将沈辞盈从之前的愣神中扯回来。

　　“哥。”

　　许雁临环住他的腰，始终垂着眼睛不敢看他，心脏跳的那样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在他的胸腔里炸开似的。

　　生怕沈辞盈会推开他，厌弃他，再也不肯认他。

　　然而他想象中的一切都不曾到来，沈辞盈垂下握着烟花棒的手，用另一只空闲的手回抱着他，尽管只是短暂的几秒，只是轻轻地贴在那里就没有了其他多余的动作，但也足以让许雁临喜不自胜。

　　那人轻轻在他背后拍了拍，动作极为轻柔，声音有些惘然的哑意：“……下次再敢就这么莽撞地跑过来，我就直接打断你的腿。”

　　许雁临劫后余生，因为沈辞盈回抱的动作侥幸存活。

　　他们回宿舍的时候，许雁临忍不住偷偷去瞟沈辞盈的脸色，对方似乎并没有因为刚才那个猝不及防且没有任何预兆的亲吻产生任何不快的情绪，还是和从前一样，神色看不出异样来，这让许雁临心里控制不住地打着鼓，一时思绪万千。

　　他不希望沈辞盈因为刚才的事而推开自己，但瞧着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心里又有一种莫名的憋闷，好像自己亲了他这件事在沈辞盈心里没有产生任何一点实质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