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鎏金香炉飘出龙涎香气，沈知微跪在冰凉的青砖上，听着太后凤椅吱呀转动的声音。喉间传来熟悉的灼痛，天命蛊的毒像条小蛇，正顺着经脉往心口钻，这是太后催动蛊引的信号，提醒他别忘了金銮殿上饮下的毒酒。

　　“国师可还记得，你这副身子骨，全靠哀家每月赐的解药吊着。”太后声音慈祥，却在鎏金护甲划过案头时，发出刺耳的声响，“若再拖延，下个月的解药……”

　　沈知微垂眸望着砖缝里的蝼蚁，它们正沿着刻着牡丹纹的青砖爬行，像极了前世刑场上爬过他指尖的蚂蚁。他忽然抬头，唇角扬起温顺的笑：“太后但有差遣，臣莫敢不从。”

　　鎏金灯台在殿中投下摇曳的影，太后翻开案头的《星官总图》，指尖划过“天杀星”位：“哀家要你在图上添一笔‘荧惑守心，谢氏主星逼帝座’……如此，方能堵上天下人的嘴。”

　　沈知微望着图上“帝座星”旁空白的星域，那里本该是“天枢星”的位置，却被太后刻意留白。前世，正是这道伪造的星象，让谢无咎背上了篡位的罪名，而他自己，则成了第一个被问斩的“同谋”。

　　“臣遵命。”沈知微接过狼毫，笔尖在砚台里蘸了三次。这是血鸦阁“三叠墨”的暗号，暗示接下来的布局分三步。狼毫落下时，他故意在“天杀星”与“帝座星”之间，留了道极细的墨痕，细看竟是“弑”字的右半部分。

　　太后盯着星图，满意地点头：“哀家听说，摄政王要带国师去北疆？”她的护甲划过沈知微手腕，“国师最好记住，你的命，可攥在哀家手里。”

　　沈知微任由她划过自己脉搏，却在袖中指尖掐进掌心。他早就在解药里掺了“火蚕膏”，此刻蛊毒发作的症状，不过是演给太后看的戏码。他望着太后鬓边的东珠步摇，忽然想起前世她亲手给皇帝喂下的毒药，那毒药的气味，与此刻龙涎香里掺的朱砂味，一模一样。

　　“臣明白。”沈知微低头时，笔尖在“帝座星”旁点出颗暗星，正是“地母星”的位置，“太后恩泽，臣没齿难忘。”

　　殿外雷声滚过，沈知微起身时踉跄半步，袖中暗藏的银针几乎要刺破掌心。太后看着他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去吧，三日后将星图呈给哀家。若敢耍花样，哀家便让你尝尝，五感尽失的滋味。”

　　离开慈宁宫时，沈知微望着漫天乌云，想起谢无咎护腕下的毒疤。前世他死在凌迟台上，谢无咎的毒疤发作失控，血洗了半个刑部大牢，而那时的太后，正躲在慈宁宫替皇帝炼制长生不老丹。

　　“大人，您的手……”青砚扶住他，看见他掌心全是血痕，“太后又催动蛊引了？”

　　沈知微摇头，望着宫墙上的积雪：“她催的不是蛊，是十年前的旧恨。—恨雪豹部的余孽还活着，二恨真皇子的血脉还在搏动。”他忽然轻笑，“青砚，你说，当今的太后看见星图上的‘地母星坠’时，会不会想起，她当年是如何亲手掐死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先皇后？”

　　少年侍卫骇然，记得宗人府秘档里的记载：先皇后死于难产，而当今的太后正是先皇后的孪生姐姐。沈知微望着漫天飘落的细雪，忽然觉得这宫墙内的雪，比北疆的还要冷上三分。

　　回到国师府时，沈知微直奔观星台。他展开新制的星图，在“地母星”位用朱砂画下三道裂痕，每道裂痕都指向“天杀星”的尾迹。当笔尖落下最后一笔时，他听见身后传来玄铁护腕的轻响。

　　“国师这星图，画的是‘地母弑天’的凶兆？”谢无咎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还是说，有人想借天象，除掉挡在真皇子登基路上的绊脚石？”

　　沈知微转身，看见谢无咎手中握着半幅从慈宁宫流出的星图残片，上面“弑”字的右半部分清晰可见。“王爷觉得，这裂痕像不像太后当年掐死皇后时，在对方脖颈留下的指痕？”

　　谢无咎瞳孔骤缩。他望着沈知微眼中翻涌的冷芒，宗人府玉牒里被烧毁的一页——那页记载着真皇子生母的死因，与沈知微此刻画出的“地母星坠”，竟完全吻合。

　　“你早就知道，当今太后不是皇帝的生母。”谢无咎上前半步，言语冰冷道，“你在星图角落藏‘弑母’卦象，就是要逼她狗急跳墙，对吗？”

　　沈知微望着他发红的眼，忽然想起前世在暗牢，谢无咎曾偷偷给他送过一碗粥，粥里藏着能暂时压制蛊毒的药。那时他不懂，现在却明白，有些秘密，早在十年前就该被掀开——比如，真正的皇后从未难产而死，她的孩子，也从未夭折。

　　“王爷可还记得，”沈知微忽然凑近，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的铁锈味，“当年雪豹部被灭，除了幼主，可还有个刚出生的皇子被调包……”沈知微故作停顿会，“而那个皇子，现在正跪在慈宁宫，替杀母仇人绘制篡位的星图。”

　　谢无咎猛然怔住。他隐约看到沈知微胸前的旧疤，伸手扣住对方肩膀，扯开一看，却发现那里有个淡红的印记，正是玉牒上记载的雪豹胎记形状。母族被灭的雪夜，族人在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坠井前，曾塞给他半枚玉佩，上面刻着与沈知微相同的星象纹路。

　　“你……”谢无咎声音发颤，这时听见观星台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玄鳞卫的紧急军报，北疆的雪灾，提前了三日。

　　沈知微望着他骤然绷紧的下颌，转身将星图卷好，塞进谢无咎手中：“王爷该明白了，臣画的不是‘谢氏篡位’，而是‘地母弑天，天枢星归位’。三日后的北疆，臣会让太后看见，她最害怕的那道星象，究竟是如何应验的。”

　　谢无咎望着手中的星图，发现“天枢星”位不知何时多了颗血色暗星，正与他命星“天杀星”首尾相衔。耳边响起在地牢里的那卷残破的预言：“天枢与天杀相缠，非生即死，必出真命天子。”

　　“你这是在找死。”谢无咎神情严肃，“若太后发现你在星图里藏刀，第一个死的便是你。”说罢转身离去。

　　沈知微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咳咳……“他低头咳出黑血，血珠正好落在星图残片上，恰好补上了“弑母”卦象的最后一笔。这盘棋，他早已算准了每一步，包括谢无咎会在关键时刻握住他的手，包括太后会在星图里看见自己的死期，却独独算不准，当“天枢星归位”时，谢无咎看他的眼神，究竟是如释重负，还是万念俱灰。